“过去看看?”
牛六郎道。
曹大头看向郑二郎。
郑二郎点点头,肯定道:“我和六郎过去看看,大头你和九郎在这里戒备。”
这是一个老兵的素质。
哪怕对方疑似友军。
也要防着一手。
留下一个箭手,和一个传令报信的兵卒,十分妥帖。
牛六郎点点头,插起铁锤,拔出大盾,护在身前,跟着郑二郎,亦步亦趋的向那两人走去。
他是步卒中少有的力士,也是肉盾。
若真有什么变故。
他的大盾,将成为保护郑二郎的屏障。
为大家反应争取时间。
数息后,郑二郎和牛六郎走到那两人身前。
看到手拿断刃的那人,正恶狠狠的瞪着他们,不发一言。
而先前倒地的那人,却让郑二郎吃了一惊。
只见那人嘴里咬着弩箭,唇边渗着血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若不是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几乎以为这人已经死了。
不过,能在电光火石瞬间,扭转身形,以口齿咬住飞射面门的弩箭。
这份眼力,这份身手。
必是唐军中的百战老兵。
作战本能已经融入骨血中了。
咬在口中的弩箭,可以反射向敌人。
无论任何绝境,都保留一分反击的可能。
唐军,有这般身手的不少,但也不会太多。
此人当不是无名之辈。
郑二郎微微吞咽了一下口水,他自问自己身手不差,但也比不上此人。
“你们……是哪支部队的?”
手持断刃的大汉,以断刀撑着地,眼神凶狠的扫过郑二郎,目光落在一旁的牛六郎上,最后落在他插在背后的铁锤上:“骨朵?呵,我若不是几天水米未尽,就凭方才这一箭,你们都得死。”
啪!
地上那名唐军翻身而起,随手一巴掌拍在那大汉的脑袋上,呸的一声吐出口里的箭,声音沙哑道:“我是薛礼大将军麾下,第三旅旅帅,关中,魏三郎。”
拄着断刃的大汉甩了甩头:“第三旅,第八团团首,陇右,萧二郎。”
啊?
郑二郎大吃一惊。
连着身边的牛六郎都是大惊失色。
“你们……你们怎么活下来的?”
“薛将军麾下还有活着的人吗?那其他人呢?薛将军可安好?”
两人急切问。
将乃百兵之胆。
无论这一仗败得有多惨。
只要薛仁贵还活着,唐军的胆气便仍在。
就有卷土重来的勇气。
若是一军之将没于阵中。
这支军队纵然还有人活下来,精气神也完了。
“薛将军……”
提起薛仁贵,魏三郎和萧二郎,同时神色一黯。
“你们……该不会薛将军他……”
“不是,我们不清楚将军如何了,兵败的时候,各部四散奔逃,我们这一旅承担诱敌和阻敌之责,战至一日夜,等天亮的时候,追击我们的突厥人撤了。
我们从死尸推里,又救起了十几名袍泽,然后向着四镇这边撤退。”
萧二郎苦笑道:“一路上经历好几拨敌人,也遇到数十名兄弟旅的残军,最后快到疏勒时,被突厥人的探马追上,一番厮杀,最后只剩我们两人,其他人都……死了。”
说出死了二字。
心头如放下千斤重石。
一条昂藏的陇右大汉,一时止不住悲痛,泪水滚落下来。
死了,都死了啊。
难以想像,这数月以来的逃亡生涯。
一次次从敌人的弯刀中挣扎求存。
无法形容,一次次被敌人像是撵猪狗一样追杀,被敌人将兄弟们砍翻在地,亲眼看着袍泽被割去头颅的憋屈。
逃到碎叶水边,看着被染得血红的河水放声大哭。
那是兄弟们的血。
当最后看到雾气中,河岸边突然多起来高高的山包。
走近时,闻到刺鼻的血腥气。
看到一张张狰狞而恐怖的脑袋。
一个个唐军的头颅,还保留着生前最后的样子。
好像时间永远凝固在与敌人殊死搏杀的那一刻。
一张张脸,或愤怒、或不甘、或恐惧、或绝望。
那一张张脸,都是熟悉的脸庞。
都是大唐军中袍泽的脸庞。
他们永远留在了碎叶水边。
永远留在了怛罗斯。
夜晚时,魏三郎和萧二郎甚至能听到风中传来战友们不甘的咆哮。
前进,前进!
杀贼!
杀贼啊!!
大唐万胜!!
一种惨烈和悲痛之气,从心中涌起。
虚弱到极点,几乎随时会摔倒的魏三郎,狠狠咬着嘴唇。
他咬得如此用力。
以至血水从口中渗出。
干涸的喉咙嗅到如铁锈般咸腥的味道。
这种感觉,提醒他还活着。
提醒他要将兄弟们的那一份活下去。
报仇。
报仇!!
直到杀光那些大食人。
将那些突厥人碎尸万段。
只有以血,才能洗涮大唐战败的耻辱。
“带我回四镇。”
魏三郎咬牙道:“我有,我有重要军情。”
“什么样的军情?”
郑二郎警惕的问。
虽然此人自称是友军,番号也对。
但不能排除,被敌人诱降甚至投敌的可能。
还需细细审问一番。
如今的局面,万万大意不得。
“带我们回去……我要见,裴大都护……”
魏三郎的声音仿佛踩在棉花里,虚弱不堪。
他随时可能会晕倒。
数月的逃亡,一身的伤病、饥饿、疲劳。
全靠一股意志力在撑着。
“裴大都护?你要见裴大都护做甚?有什么军情先说来听听?我再酌情上报。”
郑二郎继续追问。
一旁的牛六郎看着魏三郎,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之前在大都护府中待过?你好像是长安来的,是苏……苏大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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