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猛然抬头看天,眼中精光四射,充满着质疑,和亵渎。
“天,你没看到乎?”始皇帝眯着眼,轻声言语,却字字铿锵。“无人下跪啊。”
或许是被嬴成蟜气到了,或许是被始皇帝威势所吸引。
总之,高台下。
呼喊着“皇天后土,佑我大秦”的人,没有下跪。
他们大概率不是有意,只是一时忘了。
但有些事,忘了容易,再想起来可就难了。
“皇天后土,佑我大秦?”
嬴成蟜坐在刚才坐着的台阶上,没有立刻走下去。
白玉有些凉,让他的屁股有些冰,却不能冰了他那很是奇葩的热血。
他看着下方群情汹涌,看着下方热火朝天,看着下方人人站立。
伸个懒腰。
打个哈欠。
“爽了。”
“起舞!”
始皇帝苍茫,空灵,浑厚的声音,在台下声势渐落时,自高台上落下。
伶优们鱼贯而入,依次而进。
披着兽皮扮做尸的,持着榛杖赶鬼的。
模仿猪,狗,牛,羊,猴,鸡,虎,豹等动物跳舞的。
唱着说是自古相传下来,却根本找不出是哪个古传来下的歌谣的。
古筝声悠悠,编钟声空灵,绿笛音有时尖锐有时轻柔,琵琶声有时激烈有时婉约……
随着伶优们的卖力表演,现场很快陷入了欢乐的海洋。
平日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雍城民众们不分大人稚童,男女老幼,一个个都像疯了似的又唱又跳,又吵又闹。
那副样子,比嬴成蟜先前在台上发狂,还有更可怖几分。
也不怪子贡观蜡祭,言一国之人为之狂。
在这一年一度的盛大狂欢中,所有的声音都杂糅到一起,这本来应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但今年,又出现一个小插曲。
一个尖锐,刺耳。
音调,响度都远远超过当世所有乐器的声音响起,让雍城这一片都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弹古筝的不弹了,敲编钟的不敲了,吹绿笛的不吹了,错乱手指不停拨拉琵琶得也不拨拉了。
披不披兽皮的伶优都住了脚不再追逐,茫然地循声望去。
高歌着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涵义的伶优则闭上嘴,睁大眼睛寻找声源。
那些扮作动物学动物动作的伶优则纷纷人立二起,望向一处。
热热闹闹参加玩闹的黔首百姓们更是扯着脖子找什么物件发出这么大声响。
只见在高台下,有一群身着长安君府仆役的彪形大汉们,个个手里拿着一件口如喇叭,杆如箫,众人都没见过的乐器。
他们两手拿着中间的铜杆,手指在上面如吹箫一般来回轻触。
刺耳的声音就是从这十数个没见过的乐器中传出来的,十数个就压过了现场所有杂糅在一起的声音。
“这是何物?”
始皇帝下高台到半道,站在嬴成蟜身后,看着下面那些明显是披甲门的人,疑声道。
“唢呐。”嬴成蟜抓过始皇帝手掌,在始皇帝手上写下了唢呐两个字。“万般乐器,唢呐为王。”
听着那全场唯一的声音,始皇帝抽回手掌,冷哼一声。
“王?依朕看,分明是乐器中的竖子!和你这竖子一般无赖!”
这可是有名的乐器流氓。
嬴成蟜笑着起身,看着被打乱节奏的蜡祭典礼,拾阶而下。
“后面应该没我事了,我先回咸阳了。”
“和朕一道。”始皇帝与嬴成蟜一并下台阶,不容置疑地道。
这竖子心怎么这么大,刚树敌这么多,还敢单走。
嬴成蟜无奈,道:“没这个必要罢皇兄,天下无人能杀死我。”
“朕管你死活,朕是怕你不在朕眼前,再给朕弄出什么烂摊子!”
“唉。”
嬴成蟜叹口气。
“诺。”
一个八九岁的稚童跑到吹唢呐的仆役身下,眨巴着大眼睛,盯着唢呐眼有亮光。
秦人的童年没有什么玩具,有的只是阿父阿母劳累的身影,和一家又一家的丧报。
吹的正欢的仆役注意到身下这个小家伙,嘴巴离开唢呐口,蹲下身,举着唢呐递到稚童身前笑着道:“喜欢?”
或许是仆役身上的仆役服没什么贵气,也或许是稚童还没有长大感受不到天。
稚童双眼随着唢呐移动,兴奋地猛点头。
“我有俩。”
仆役自怀里又掏出一个唢呐,一手一个摇来摇去,神情得意极了。
稚童眼中色彩更亮了。
“给你一个!”
看着递到身前的唢呐,稚童想接又不敢接。
他扭捏着双手,菜色小脸摇摇头。
“我没有钱。”
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阿母。
“阿母也没有。”
他的阿父去世了,是在随通武侯王贲攻打魏国时去世的。
那场仗秦国赢了,但他的阿父死了,他的家输了。
他和阿母好久没有吃过饱饭了,他今年九岁了,身高却和六七岁的孩童一样。
蜡祭最后分发的祭品,勋贵们的日常食物,是他们母子一整年的盼望。
“不爽利,我能管你这稚童要钱乎?拿着!”
仆役不由分说地把新掏出的唢呐塞在稚童手中,继续吹着曲子,随着大部队前行。
长安君说了,要绕雍城一圈,让今天雍城全都被唢呐洗脑!
不由自主接过唢呐的稚童愣了一下,然后捧着于他而言沉甸甸的唢呐奔回阿母身边。
举着唢呐兴奋地道:“阿母你看!”
一直注视着稚童身影的阿母,爱怜地摸摸稚童的头。
“阿母,这能换几钱?能换多少粟米?”
稚童毫不犹豫得把新拿到的唢呐放到阿母手中,自始至终都没有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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